基地负责人与义工在基地 记者 邓勃摄
戴上面具训练,是为了让它们能在各种环境下正常工作 记者 邓勃摄
训练中的导盲犬每天都要上街进行训练 记者 邓勃摄
上下台阶,有停下提示;路面障碍,顺利绕过;红绿灯路口,安全通过;休息找空位,合格……长达两个小时的考试结束后,明子华扯下眼罩,俯下身摸了摸身侧仍保持工作状态的导盲犬夸奖道:“多拉,你真棒!”
10月24日,导盲犬多拉顺利通过第五轮考试,如果下一轮考核中仍表现合格,它将正式“持证上岗”,成为第一条在广州训练合格的导盲犬。
“现在它们只能称为预备犬,经过六轮46项正式考核后,才能成为导盲犬。”中国导盲犬南方示范基地副主任谭彦洲告诉记者,经过两年多的训练,基地的首条导盲犬拟于11月上岗,如果一切顺利,年底前将有6条导盲犬正式面向公众提供服务。
基地负责人林青青则坦言,在此之前,广东还没有过本土训练出来的导盲犬,基地所有的工作都是“摸着石头过河”,对第一批“毕业生”将有怎样的表现,他们既紧张又兴奋。
目前,基地的工作人员正忙着为第一批导盲犬筛选合格的申领家庭。“符合条件的视障人士都可以向残联或基地提出申请,免费使用”。林青青告诉记者,导盲犬是盲人的眼睛,人和犬匹配的每个环节都不能大意,“首先要考虑自己能否接受导盲犬,还要考虑人和犬的高度、步伐速度等因素”。
A缺口
毕业犬只未亮相
四千余人已申请
从家里出来,左转直走,过一个红绿灯,左转,再直走,大约八百步,就到店里。22岁车祸失明后,住在荔湾区的钱小姐在家附近开了一家按摩店,对这一路线早就滚瓜烂熟。她测算过,自己拿导盲杖走,这一段路需要大约半个小时,如果旁边有人带,十来分钟就能走到。
前几个月路面施工,设了绕道警示牌。她拄着导盲杖按惯常的路线出行,一个没留神掉到了坑了,把腿摔断了,“障碍物、陷阱看不到,真的感觉比较危险”。
钱小姐的遭遇不是孤例。家住越秀区的李先生日前独自出门,因为共享单车随意停放占据了盲道,他在原地用导盲杖探索了很久,才敢继续迈开步子前行。
请人每天陪同上下班显然并不实际。听说中国导盲犬南方示范基地可以免费申请导盲犬服务,他们立刻报了名。
“根据2012年的人口普查,我国有1731万视障人士,但持证的导盲犬仅在百条左右。”谭彦洲向记者介绍,如果按国际通行的1%配置标准,我国需要17万多条导盲犬。如果把范围缩小到广东省,全省70多万的视障人士,却只有3条正式服役的导盲犬,“深圳2条,广州只有1条,都是从大连导盲犬基地引进的”。
从石溪渡口出发,只需不过3分钟的水程便可抵达丫髻沙岛,中国导盲犬南方示范基地2015年在这里成立,成为华南唯一一家公益导盲犬训练基地。
10月24日,岛上迎来了首批申请前来与导盲犬多拉匹配的4户家庭。2岁时因病失明的郝赫就是其中最迫切的一位。
“多拉,靠。”给多拉上了牵引链和导盲鞍后,在训导部总教练明子华的引导下,郝赫拍了拍左侧裤腿,清晰地向它下达了指令。
正在地上趴着的多拉应声抬起头,绕到郝赫的左腿边,顺从地贴着他的左腿。他轻拽一下导盲鞍说“走”,随即从导盲鞍上传来一股不大不小的力,带领着他往前走,“手自然放松能感受到它带着你往前走,不费力”。
“此前在瑞士留学两年了解了导盲犬,非常羡慕,希望自己也能有这样一个生活上的好伙伴。”郝赫告诉记者,得知基地为即将毕业的一批导盲犬配对主人,他第一时间报了名,希望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导盲犬。
但这可能意味着,短则几月、长则数年的申请、登记和排队等候。
谭彦洲对此深感压力:首批“毕业生”还没亮相,匹配领养的申请就已经塞爆了邮箱,“从我们之前的问卷调查结果来看,省内目前提出申领需求的视障人士达4200余名,还陆续有人提出申请意向”。
B训练
胜算甚微淘汰赛
培训时间达两年
对盲人而言,这是一场极需耐心与耐力的马拉松,而对导盲犬而言,这是从出生那一刻就开始的、胜算甚微的淘汰赛。
“导盲犬必须身家清白,性格温和,祖宗三代没有咬人的记录。”谭彦洲对基地的导盲犬如数家珍,国际通用的导盲犬的犬种主要是拉布拉多和金毛,“这两种犬都是性格温驯、聪明、体形适中,考虑到广州天气太热,拉布拉多毛更短,基地训练全部选用这种犬”。
幼犬们出生两个月后,要进行性格甄别,送到挑选好的爱心志愿者家庭中寄养,度过自己成为导盲犬训练的第一步:社会化训练。在寄养家庭里,它们要学会基本良好行为及便溺习惯、与人类和其他动物友善相处。
早在两年多前,广州的训练基地刚建成的时候,郝赫就开始关注这些导盲犬了。去年,他家申请成为寄养家庭,领养了一条幼犬,起名叫APPLE。
“APPLE不能吃狗粮以外的任何食物,不能上沙发,不能玩玩具,甚至不能被过分宠爱。”郝赫说,幼犬难免孩子气与调皮,但寄养家庭要狠得下心对幼犬进行严格训练,“导盲犬最忌讳的就是‘娇生惯养’,没有足够社会化的小狗,会被立刻淘汰”。
一岁后,幼犬们会接受一次评估。评估合格的幼犬将告别寄养家庭,成为预备导盲犬,回到基地开始漫长的训练及多重的评估。
岛上的训练几乎是封闭式的,如同军训一样,导盲犬一天的生活满满当当。
早上7时30分,预备导盲犬就要起床准备训练,除基础性的坐、卧、等待口令训练,还要跟着训导员进行导盲工作训练和安全性训练:训练走直线时不低头、遇见障碍物形成条件反射、在十字路口要停住、在办公场所保持安静……仅路面躲避障碍训练一项,就要每天环岛8圈以上。
高空障碍物提示的训练做了一次又一次,安安还是让训导员郑梓健碰到了头。
这是安安最不擅长的一个科目,“唯一的办法就是反复训练,反复纠错,直到它会为止”。郑梓健摸摸安安的头,给它安慰和鼓励。
做得不错的时候,郑梓健会给安安一点狗粮作为奖励,“它是个吃货”。不过当安安嘴馋想多吃的时候,都会被严厉地阻止,作为一只预备导盲犬,它只能吃训导员给的食物。
在导盲犬训练基地,每个训导员手上都有一份训练表格,记录预备导盲犬的训练目标和情况。单是社会化训练就有46项,包括坐、等待、简单避障、复杂避障、不喜叫、不扑人、不追逐等。
导盲犬的培训时间长达两年,从寻找寄养家庭,到训练预备犬,再到最后考试,步步都是难关。经历过严苛训练的导盲犬,无论生性多活泼,只要一套上导盲鞍,便会立马蹲坐,一动不动。
C算账
训练一条导盲犬
成本差不多22万
下达等待指令后,五条预备导盲犬安静地卧在地面上,训导部总教练明子华将一个黄色的球抛向它们,最容易受干扰的饼干立刻张嘴接住了球。
“导盲犬必须克服自己的天性。”明子华用力扯了一下牵引链,对饼干进行严肃警告,“抛球的诱惑力对狗来说太大了,将来走在路上,对使用者是很大的安全隐患。”
林青青介绍,为了对抗活泼的天性,预备犬们还要面临各种“奇葩”训练测试,如突然的巨响、儿童的追逐等,整个训练期长达六到九个月。
并不是每条预备犬都能顺利过关,导盲犬训练基地实行严格的“淘汰制”:对外界的声音太敏感的、太活泼的、不够稳定的,在严格的训练中不能纠正只有“出局”。
坚持了三百多天的训练后,活泼的饼干还是无缘成为一只合格的导盲犬:今年6月,在宠物医院体检中,它被检查出髋关节发育不良。
“每天大量的行走对它的关节产生了严重的磨损。”明子华告诉记者,他们考虑过给饼干进行手术改善,但术后的恢复时间会影响训练进度,身体的不适也将影响最终考核。
但淘汰并不意味它的努力全然白费。
“被淘汰的预备犬可以做警犬或生活辅助犬。”基地的出资人广州市丰豪实业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何利标告诉记者,基地第一期淘汰掉的犬只,部分被社会有偿领养,部分去了省外接受警犬培训,饼干在训练各方面条件都不错,继续留在基地接受训练,以示范犬的身份进行一些导盲犬推广活动。
“导盲犬的淘汰率高达七成。”何利标算了一笔账,基地的第一批培养犬30多条,目前仅有6条有机会成为第一批正式导盲犬,“导盲犬从出生到服役,成长需要两年的时间,不算基地租金,一条导盲犬的训练成本差不多22万人民币。”
D希望
有更多公共场所
能向导盲犬敞开
“对不起,宠物不能进。”
“它不是宠物犬,是工作的导盲犬,不伤人的。”
“对不起,它有可能吓到其他人,请你谅解。”
进入各种公共场合演练,也是预备导盲犬每天的必修科目,但是类似的拒绝几乎每次都会上演。
外出训练的时候,郑梓健会给安安会换上工作制服,准备好相应的证件。他告诉记者,在广州允许预备导盲犬进入的场所十分有限,平时能够进行训练的公交车只有固定的几条路线,“目前一汽公司可以允许预备导盲犬上车,换乘其他线路可能就不让上了”。
9月底的一天,郑梓健试图带着安安进入商场接受训练,但被工作人员婉拒,这让他感到很无奈:“现在没有机会练,导盲犬将来怎么带主人进入商场购物呢?”
屡屡遭拒对导盲犬而言是不小的打击,“它也是会有心事的。”郑梓健说,训练间隙,安安大多数时候会趴在他身边休息,望着远处发呆,“我每次都要安慰它。”
“社会对导盲犬认识还不多,带上导盲鞍的导盲犬,进入工作状态后是非常稳定的。”郑梓健有时候觉得,自己也需要安慰。畜牧兽医专业毕业的他,从事训导师已经有一年时间,和基地里大部分训导员一样,如蹒跚学步的小孩般摸索前行。
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,年轻的训导员和预备犬是一同成长的。”林青青告诉记者,基地正在积极接洽相关部门,希望能有更多的公共场所向预备导盲犬敞开。
作为导盲犬基地的负责人,林青青要操心的远不止这些,寄养家庭、资金、专业人才等问题都要解决。
“基地不少幼犬还在寻找寄养家庭。”她说,对于寄养家庭的要求并不复杂:喜欢小狗、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幼犬、愿意按照基地的要求培育幼犬等几项,“希望能找到寄养家庭,让幼犬先感受家庭生活”。
资金是另一个头疼的问题——据介绍,两年来基地已经“烧”掉了400万元。
“前期投入比较大。”林青青坦言,中国导盲犬起步较晚,各界认知还比较少,南方基地以公益组织形式运行,不产生盈利,资金及场地全靠一家公司无偿资助,“希望动员社会公益力量做到力所能及,给盲人一双有温度的眼睛”。
知多D
遇到导盲犬 “三不一问”
2011年年底,许立勇去大连导盲犬训练基地住了一个月,领回了一条金色的拉布拉多。
“它叫法官,这些年可以说和我寸步不离。”许立勇是杭州市萧山区残疾人联合会康复教就部干事,因为工作原因,需要经常外出访问。
准备出门的时候,许立勇会把法官叫过来,给它套上牵引链,带它下楼在小区走走,让它上个厕所。然后给法官套上导盲鞍,再对它进行几个简单的指令动作,如坐、卧、等,让它进入工作状态,告诉它要去哪里。
“但凡走过的路法官都能记住,公交站、公园、回家等这些词,告诉它就懂带路。”许立勇说,有了法官的协助,从家步行到单位,和常人相差了不到十分钟,“而且比用导盲杖安全很多,没有障碍物。”
由于身体原因,几个月前,法官提前退休,这让许立勇一度感到不适。为此,他再度向大连导盲犬基地申请了一条导盲犬Caesar。
“视障人士申请导盲犬,有两个条件:有一定的出行能力、有一定的出行需求。”许立勇从自身角度出发,告诉记者,最重要的是视障人士要有独立的谋生技能,“因为狗狗陪伴你,你也要照顾它。”
喜欢狗,但也不可溺爱,能够负担得起每月的狗粮费,有能力照顾好导盲犬,喂它吃饭、洗澡、梳毛,有固定的出行路线,有一定的出行能力和出行需求……郝赫一条一条地向记者列举,“领养导盲犬,要真心把它视为家庭的一分子,关心爱护它,但又不能把它当宠物犬看。”
为了匹配到合适的导盲犬,他花了大量时间做了充分的准备,“盲人内心不希望社会人士站得高高地去同情他们,导盲犬就是让双方平等交流的一个触发点,它们给盲人生活带来的改变,普通人真的很难体会”。
“衷心希望大家能了解导盲犬,支持导盲犬与盲人出行。”郝赫说,在他的印象中,导盲犬无论私底下多么活泼,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尽心尽责,“普通市民如果遇到导盲犬,最好‘三不一问’,不干扰、不喂食、不拒绝,同时询问盲人是否需要帮助,拍照也请不要开闪光灯,不要打扰认真工作的它们。”(记者 李妹妍 实习生 占佳鸣 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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